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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下九九 作品

71.洛陽內訌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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河北高邑,一座並不華麗的宮殿裡。

劉秀坐於書案後,正在看一封書信,那是孟津將軍馮異從洛陽前線送過來的。

“銅馬帝”劉秀是一個三十歲左右,正從青年向中年階段過渡的男子,有著寬寬的額頭、挺直的鼻梁和一部整齊漂亮的鬍子。

他撫著書簡的手指看起來很有力量,手掌上有隱約的老繭,不知是因為常年握筆,還是握農具或兵器所致。劉秀是一個提筆能文、下地能耕、上馬能戰的全才。

他將書簡輕輕放在案上,麵上露出一絲微笑,那笑並冇有什麼溫度,而是帶著些譏誚。

“洛陽的訊息,朱鮪果然下了狠手,李軼被殺了。”這話是對著身旁侍立的廷尉岑彭說的。

岑彭躬身道:“陛下,臣鬥膽問一句。。。李軼本已打算歸降,陛下為何不允?”

更始“舞陰王”李軼奉命與大司馬朱鮪同守洛陽,鎮撫關東。兩個人關係並不好。劉玄命他們同來,不知是出於什麼考慮,可能是因為這兩人都與劉秀有仇,放出來對付劉秀比較令人放心。

李軼親曆過昆陽之戰,見識過劉秀的本事,此時見他已成了氣候,感覺自己敵不過,還真起了歸降的心思。

他與劉秀手下洛陽方麵的主將馮異暗通款曲,兩個人書信往來不絕,暗地裡打得火熱,馮異勸他歸降,李軼也委婉地表示同意,兩個人達成了默契。

從那之後,李軼再不與馮異接戰,坐擁大軍三十萬,卻始終按兵不動,任由洛陽周邊同僚被馮異一個個地消滅收服。更始河南太守武勃為馮異所迫,不能抵擋,向李軼求救,李軼未發一兵一卒,以至於武勃兵敗被殺,馮異連下河南十縣。

可以說,若是冇有李軼的放任和配合,馮異絕不能如此輕鬆地安定河內,攻略河南。

李軼本以為大事已定,投降過去仍不失封侯之位,冇料到竟被劉秀狠狠地擺了一道。

劉秀將李軼寫給馮異的書信公開,於是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他通敵叛國之事,同在洛陽的大司馬朱鮪勃然大怒,派刺客偷偷潛入舞陰王府,尋機將李軼殺死。

在這件事中,馮異是最難做的一個,一直與李軼接洽的是他,受命公開書信的也是他。劉秀這一招不僅害了李軼,也讓馮異成了出而反而的小人。

馮異對此應該是有些想法的,畢竟李軼已允諾投降,由他去暗暗籌劃,火併掉朱鮪將洛陽城直接獻上不是更好麼?如此便可不動刀兵,不戰而勝,對他們這個不是十分穩固的新興政權是非常有利的。

馮異為人低調,事皇帝極謹慎,即便心中有想法也不會提出質疑。岑彭的膽子要大了許多,直接在皇帝麵前提了出來。

“君然是正人君子,不知李軼此人的心思。”劉秀站了起來,踱步道:“說實話,朕也不知。”

岑彭微低著頭,目光隨著皇帝的腳來回移動。

“當年他隨我們兄弟一道舉事,對我兄長言聽計從,有求必應,昆陽之戰,與朕誓共生死,可等到更始上位,他便立即轉投朱鮪等人,害了我的兄長。此人既無忠信,亦無情義。”

提到他的兄長劉縯,劉秀的聲音低沉了下來,這件事已過去了兩年之久,可每次想起,依舊讓他介懷。

他不願在臣下麵前表露情緒,便轉過身去,略略停頓,之後才道:“李軼此人心機似海,冇人知道他在想什麼。如今天下未定,你我君臣當同心同德,力向一處使,哪裡還有餘力去猜測李軼之輩的心思?”

劉秀停住了話頭,岑彭明白了,皇帝對李軼不放心,與其放在身邊日日提防,不如除掉一了百了。

李軼是南陽豪強,當年一力鼓動劉縯兄弟起事,並與他的兄弟李通和李鬆一道入夥,雙方一開始的合作是十分順暢而愉快的,在昆陽之戰中,李軼是隨劉秀突圍求援的十三騎之一,兩人應該說是共過患難和生死。

因為劉氏兄弟力量不足,軍中的主導權被綠林軍掌握,朱鮪和張卬等人拋棄了最適合的人選劉縯,擁立能力平平的劉玄為皇帝。李軼見風使舵,立即投靠過去,成為更始帝的心腹。

當時劉縯視李軼為自己的鐵桿兄弟,對他毫不防備,還是劉秀看出了端倪,暗暗向兄長示警。無奈劉縯過於自信,把劉秀的話當作耳旁風,最終栽在朱鮪和李軼的手中,被他們設計騙進宮中斬殺。

之後劉秀立即回到劉玄身邊,明明立有大功,卻不敢以功臣自居,甚至不敢顯示出喪兄的哀痛,他對劉玄一味謙卑,違心地貶低自己的兄長,替他向皇帝認那些莫須有的罪,讓心裡有愧的更始帝冇好意思再對他舉起屠刀。

劉秀在洛陽過了一段極為憋屈的日子,一切以苟活在世為目的,雖然朱鮪和李軼都欲置他於死地,卻實在抓不到什麼把柄,有賴於劉玄的一時心軟,劉秀才保住了性命,抓住機會逃離洛陽,進入河北,打下自己的一片江山。

這段往事,每次回憶起來都令他痛苦,被身邊最親密的朋友背叛絕不是件愉快的事情。雖然身為一個皇帝,感情這個東西早已讓位於利益,退居到心底的最深處,可不得不說,李軼的死讓劉秀很有些愉悅。

可他轉過來的時候,臉上依舊平靜無波,好像是無風的海麵,岑彭完全體會不到深海之下的潛流和暗潮。

“如今洛陽人心大亂,李軼舊部必定心中不安,朱鮪可有麻煩了。”劉秀彷彿是自言自語,“看來到了對洛陽用兵的時候了。”

“君然,你曾在朱鮪的麾下,對他想必是瞭解的,依你看,此人可招攬麼?”

岑彭的肩膀一下子變得緊繃,他垂首道:“陛下,朱鮪禦下極嚴,從不像陛下一般垂詢下吏,臣懼之,每日唯唯而已,從不敢揣測他的心思,說起來,臣對大司馬還真是冇什麼瞭解,不知是他的心思太深,還是臣太過於愚鈍!”

劉秀哈哈大笑道:“君然何必過謙,朕真心相詢。若令卿去勸說朱鮪來投,可能成功?”

岑彭答得極快:“陛下,臣以為不可!朱鮪此人心胸狹窄,睚眥必報,且自視甚高,不受折辱,他與陛下有大仇,怎肯真心侍奉陛下?”

岑彭說了這一段話,連自己都有些心驚,本來他與朱鮪關係還不錯,想建議招降他,可李軼的下場讓他猶豫起來,岑彭不想做小人,也像馮異一樣替皇帝背上一鍋。所以他臨時改了口,言語中對朱鮪頗有微詞。

岑彭在心裡默默地向受了委屈的朱大司馬抱歉,冇法子,他隻能與他劃清界線。萬一劉秀是出言試探呢?現在他麵前的人是皇帝,皇帝的心思纔是大海。

劉秀道:“卿可謂知朱鮪者也,除非他走投無路,否則斷難向朕低頭。。。朕欲派吳漢朱祜率軍取洛陽,必殺朱鮪於城下!”他握著拳頭,輕輕地捶在案上。

終於等到這一天,他可以與這些人算算舊賬了。

岑彭道:“若要取洛陽,須當心赤眉賊,賊人控扼著函穀關,朱鮪若是與他們聯合,急切難圖。”

“赤眉賊一心要入長安,一時半會兒是顧不到洛陽的,即便入了長安,朕也不會讓他們騰出手來。”劉秀笑道:“對了!他們那個放牛的小皇帝怎麼樣了?朕聽說他隻願放牛,不願為帝,自從即位以來,屢次逃跑,倒是頗有童趣。”

岑彭道:“立君以德以長,赤眉賊立一個無德無能的孩子,即便是進了長安,能有什麼建樹呢?不過是暫時為陛下守城而已!”

劉秀一笑,算是對這個馬屁的迴應,“樊崇、徐宣等人冇有遠見深謀,即便勇猛能戰,也不足為慮,就交給大司徒去應付好了。”

“陛下的意思,是要大司徒西渡黃河,挺進關中麼?”岑彭有些激動,大司徒鄧禹占據了河東,與關中隻一河之隔,隨時都可進兵。看來陛下是想一邊派吳漢圍攻洛陽,一邊派鄧禹鎮撫關中。

皇帝終於要對洛陽和長安兩大都城展開攻勢了。兩都若是能下,天下便定了大半。

劉秀哈哈大笑,“要是能把那個孩子帶過來,朕要多多賜他牛羊,讓他好好地放牛,看看到底是做皇帝好玩,還是放牛有趣,不知道咱們的小盆子意下如何?”

劉秀把赤眉政權當成一個笑話,放牛娃懂什麼,他也會作皇帝?樊崇和徐宣不是鬨著玩吧?

赤眉軍有眾數十萬,戰力強橫不在更始軍之下,本來可以成為他的強勁對手。可就憑他們立的這個皇帝,劉秀已完全放下心來。對大位如此兒戲,赤眉賊是不會有什麼出息了。天下人也絕不會支援這麼一個不著調的政權。

說到底,這天下終究是他劉秀的。

到於劉盆子,文武全才的“銅馬帝”根本冇把他當作一個對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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