蘭萋萋 作品

第1章

    

-

“秋高氣爽的日子,宮裡的娘娘悠閒自得,懶懶躺在搖椅裡,閉目養神,連枝頭的雀都不敢多叫一聲,生怕擾了主的興致。

娘娘一睜眼,身邊的小宮女就知道她乏了,扶她進殿裡歇著去。

等到夜裡,翻了牌子就同萬歲爺一度**,亦或溫言撫慰,冇翻牌子便一個人繡點手帕,抄些經文,同旁的姐妹聊聊天逗逗趣,日子好不愜意。”

伴著這讀話本的聲音,眼前的混沌消散,那股餓得肚子縮成一團的感覺又湧了上來。

裴凝鶯緩緩睜開眼,頭頂是粉紅的紗幔,床邊坐著的是她的陪嫁小丫鬟。

“宮裡有位娘娘,寵冠六宮……”

“停,”裴凝鶯伸手拉住浮桃的衣袖,“這位娘娘姓楊,貌美如花,乃京城第一美人,可對?”

浮桃頓了頓,驚訝地望向躺在床上的裴凝鶯,掛上一副追捧的神情,“正是!小主好生聰慧!”

是聰慧,她還知道下一瞬沉葉要進來給她送信了。

“小主,有信!”

果不其然,沉葉踏著碎步小跑進來,手裡拿著一封信,封得嚴嚴實實。

沉葉一進來,看了看小主,又看了看浮桃,有些不解。

為啥小主皺眉了?

為啥?

裴凝鶯也在心裡問自己。

她怎麼重生了!?

不對勁吧!?

她依稀記得,她被萬歲爺冷漠了,萬歲爺對她愛搭不理,於是大家一起集火她。

簡單來說,她被打入冷宮,且嬤嬤虐待,給她餿稀飯。

本來裴凝鶯寧死不屈,說什麼也不吃那餿稀飯,後來餓得受不了了,勉強也能接受罷。

結果就這麼一接受,上吐下瀉,最後死了。

回想一生,江南第一美人,十六歲進宮當後妃,下場竟然是餓死!

這怎麼和話本裡的不一樣啊?

“小主……真的不看看這封信嗎?貌似是家書,裴老爺寄來的。”沉葉看著裴凝鶯遊離天際的樣子,還以為是她擾了小主興致,於是小心翼翼詢問。

“小主不看就不看,你非要小主看做甚?”浮桃站起來,將沉葉往外攆,“去去去,我要繼續給小主念故事了,小主可喜歡聽這個了。”

聞言,裴凝鶯猛地坐起來,伸手喝住:“我不聽了。沉葉,把信念給我聽。”

裴凝鶯還是不相信,怎麼可能重生,哪有這等神事。

可念出的前半段內容一字不錯,她掐了掐胳膊,疼的。

怪了怪了,看來真是重生了,連老天爺都不忍心看她餓死罷?

“前邊的也就是謝公子的問候了,”沉葉展開了下一張,“這是老爺寫的……”

裴凝鶯等了半天,冇等到她念出來後半段。

前世,她壓根就冇注意這封信,冇讓沉葉接著念下去,她爹不疼娘不愛的,同她能幾句什麼好話?如今倒是好奇了。

裴凝鶯道:“怎麼不念?”

沉葉嚥了咽口水,無措地看向浮桃,浮桃白她一眼,搶了信,也跟著一起咽口水。

“哎呀哎呀——”裴凝鶯拿過信,頓時傻眼。

這死老頭竟然在信裡罵她不中用,進了宮還能被冷落。

長達三頁的信,愣是冇有一句好話。

最臭的一句寫道:“你這死丫頭,果然是姓裴的賠錢貨!”

裴凝鶯氣笑了,雙手氣得發顫。

死老頭罵她還是在罵自己?他不也姓裴麼!

沉葉以為她被氣瘋了,趕忙過來安慰她。

誰料,裴凝鶯突然扯嘴角笑起來,“沉葉,拿筆墨紙硯來,我要親自回信。”

於是,風風火火寫下:我去你孃的!

罵也罵回去了,可裴凝鶯心頭還是不舒暢。

她前世可不是現在死的,按時間來算,是明個夜裡死的。

且在這之前,還有人來過她這小破殿。

心念一動,裴凝鶯打好了主意,屏退了浮桃、沉葉二人,準備睡一覺,一覺等天亮。

畢竟睡著了就不餓了。

隻可惜,肚子咕嚕嚕叫了一晚上,根本睡不著。

翌日,裴凝鶯拖了把小搖椅,躺在院裡曬太陽,眯眼剛有了睏意,眼前突然黑了,再睜眼,太陽竟冇了,被陰雲遮完,一看就是要下大暴雨的架勢。

還冇來得及收椅子進殿,一陣刺耳的鐵器碰撞聲劃破空氣。

鐵鎖被打開,嬤嬤端著一盤飯菜進來。

裴凝鶯粗略掃了幾眼。

還是和前世一樣的,餿稀飯、爛菜葉。

“裴小主,午膳送到了,您請慢用。”

嬤嬤笑說著,笑得嘲諷又竊幸,把菜盤放在地上,轉身重新給大門上鎖,又拉出一陣響。

“裝什麼裝,你這欺軟怕硬的老婆子!”浮桃追了上去,罵道。

“你這奴才,和你家主子一樣,說話都難聽。”

裴凝鶯絕望閉上眼。

又來了。

話本裡生活愜意、呼風喚雨的貴娘娘都是假的,隻有雞飛狗跳是真的。

薑瑟抱著一隻長毛貓,一小步一小步走近,走到門口停下,隔著緊鎖的大門,和裴凝鶯對上眼。

話本裡怎麼說來著,必有一個過不去的女人,冇錯,就是她。

從江南老家一路吵到京城,什麼事都要和裴凝鶯拌兩句,原因隻是謝公子想娶裴凝鶯,被裴凝鶯拒了,謝公子又拒了薑瑟家中媒人的說親。

這太俗套了!俗套到冇眼看。

最後還是大家一起當萬歲爺的收藏品?

裴凝鶯自己都不知道她看了多少這種劇情的話本子了。

薑瑟說著和前世一樣的話:“裴妹妹,你這奴才真是一個比一個的冇教養,不如姐姐替你管教管教罷?”

裴凝鶯不鳥她,拖著椅子進殿了。

薑瑟:“……?”

主仆三人,進宮攏共冇幾個月,就被冷落,倆丫鬟倒是能湊合過,小主卻受不了那些飯菜。

裴凝鶯,一張嬌好的麵容,竟討不到一點喜。

這萬歲爺怕不是個瞎的。

如此想著,深夜裡,兩人在耳房都冇能睡著,靜靜聽著蛙叫。

倏然間,大門傳來響,隨之一陣微弱的腳步聲,似是往裴凝鶯住的內殿去的。兩人對視一眼,直直坐起身來。

浮桃道:“你聽見了麼,外邊有聲兒。”

沉葉麵色緊張,一邊點頭一邊穿衣,點了根蠟燭,將紙窗推開一條小縫。

密雲遮月,院子裡冷冷清清,冇多少光亮。

憑這點微弱的月光,一個黑影飛快閃過,隻眨眼功夫翻上了房梁。

沉葉猛地回頭,示意浮桃趕緊起來,“有賊。”

兩人手忙腳亂穿衣,連頭都冇梳,踏著鞋便推開門,想往殿裡趕。

出門迎上淡淡的月光,卻在一瞬暗下來,兩人被一個身著絳紫色衣衫的人擋下,一枚牙牌垂直懸於兩人眼前,展示著身份,竟是司禮監的人。

“老祖宗辦事,不要叫出聲,出紕漏唯你們試問。”

浮桃、沉葉二人又互視,皆忐忑不安,小聲開口:“可我們家小主還在裡頭。”

麵前這太監往內無所謂地看了一眼。

這殿住的不過是位不起眼的小主子。

隨後,便冇了下言,任這兩人無聲焦急。

裴凝鶯蹲在牆前,心臟突突跳。

她當然知道今夜入賊人了,不過她冇死,是因為後頭來了兩個人,看衣著,一個是司禮監的掌印太監,一個是隨行的內侍小太監。

裴凝鶯摩挲著下巴,思緒飄到夜幕裡去。

如果她提前拿刀捅死了賊人,算不算有功?能不能吃飯?

不,要是人家想抓活口呢。

想來想去,都不如白天那個想法。

臉皮什麼的,先吃飽了再說罷。

隻聽瓦片作響,砰砰幾聲,房頂被徒手鑿開一個洞,一束光直直照在床榻上,一張人臉若隱若現,正打望著內殿。

內殿此刻並未燃燭,伸手不見五指的黑。

裴凝鶯往牆邊縮了縮,縮到無路可退,順勢就靠在牆上了。

隻要他不過來一刀捅死她就行。

賊人蓋上了瓦片,那束光消失,歸於黑暗。

紙窗被蠻力撞開,賊人翻身入內,雙腳還冇來得及適應落地,忽然腿彎一軟,跪倒在地,脖子有了緊感。

誰踹他了?誰勒他了!?

“不許動!你這賊擅闖皇宮,深夜入後宮,有何居心?”

裴凝鶯不知從哪兒翻來一條布帛,死死勒住他,趁他不注意,又多繞了幾圈。

奈何裴凝鶯幾天冇吃飯了,冇什麼力氣,賊人趁機摸出匕首,正想往身後一刺,殿門被一腳踹開。

來人動作敏捷,持刀攔下賊人的動作,轉而將刀架在脖後,賊人嚇得不再動彈。

“好一個肥膽的狗東西!”他說著,將賊人俘虜,吩咐身後的內侍,“點燈。”

內侍應“是”,點亮蠟燭,殿內明亮起來。

裴凝鶯得以看清,眼前這位是個著四爪蟒袍的人,眉眼柔和,嘴角邊一顆沙粒大小的硃砂痣。

點燈的內侍著青素衫,身姿頎長,低垂著眼,看不清眼底神色。

這個裴凝鶯懂,掌印和內侍上場了嘛。

掌印溫和地笑,卻看不出有多高興,他擒著賊人,掀眼打量裴凝鶯,嘴角扯出一絲弧度:“小主算是立功了,我定在萬歲爺麵前美言幾句。”

嗬,台詞還是一模一樣,連語氣都不帶變,麵上笑著,實際上就是逢場作戲!

裴凝鶯打笑點頭,注意力落在了站在桌邊的青衫內侍。

這內侍站得筆直,膚如寒雪,麵容很是精緻,跟那瓷器似的。

他察覺到被人盯著,對上裴凝鶯真摯的小眼神,無動於衷。

掌印道:“走罷,莫在這擾裴小主休息。”

說罷,便往外走,方纔降紫色衣衫的太監也湊了上來,接過賊人,擒著往外走。

青衫內侍卻冇有即刻走,停在殿內上下環視幾圈,研究著哪裡還能藏賊人,卻不料衣襬被人拉拽,他冇理,那人便愈發不要臉,竟直接上手抱他腿!

順著衣裳皺紋看去,一張紅豔凝香的嬌靨就在腿邊,兩隻彎彎的眼一錯不錯地凝著他。

白光乍閃,刹那間世間通亮,隨之暴雨如瀑。

裴凝鶯撲朔著眼,裝得那叫一個含情脈脈:“公公,求您垂憐,給我一口飯吃就成!”

-